本文来源:时代周报作者:刘文杰
如果你是研究生,毕业会去一线城市,还是县城甚至农村?
从数据来看,国内人口主要由经济欠发达地区流向发达地区。截至年底,全国有重庆、上海、北京、成都、广州、深圳等17个城市的常住人口超过千万。
这些人口大市,基本以一线城市或新一线、二线城市为主。多年来,人们用脚步做出了选择。但如今,这个问题出现了新答案。
近段时间,不少县城发布了人才引进公示名单,高学历人才占比不小。
譬如,浙江省丽水市遂昌县,这个常住人口不到20万的小县城,今年提供24个工作岗位的入围人员中,有4名博士生、19名硕士生、1名本科生,主要来自复旦大学、上海交通大学、浙江大学等知名高校。
类似的还有江苏省盐城市阜宁县,今年该县从北京大学、中国人民大学、中国科学院大学等一流大学中挑选一百余名优秀毕业生,作为人才引进对象。
高学历人才为何偏爱扎堆基层?时代周报记者采访发现,一方面,是被大城市高额的生活成本和房价劝退,另一方面,也有被部分县城提供的高额薪资和补贴、以及稳定工作体系的吸引。当然,他们自己也有对人生的思考与追求。
高学历人才开始偏爱扎堆基层图源:视觉中国
“从一开始就去最苦的地方,才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。”双一流研究生毕业,现任驻村干部的杨云(化名)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。
只有3人符合报考条件
硕士研究生毕业后能干什么?年硕士毕业时,杨云和班上70多名同学站在人生选择的路口,思考这个问题。
在杨云的班上,毕业生就业方向主要分成两类,继续做学术和进入体制内。
“进入高薪大厂、私企的并不多。或许读了(硕士)研究生的人,都不满足于赚钱。”杨云笑称,可能觉得既然读了这么多书,就应该发挥更大价值。
杨云选择了报考定向选调生进入体制。“我其实也拿到了企业的offer,但是想来想去,还是选择当选调生。”杨云表示。
通过报考选调生,进入公务员体系,这是一条比国考、省考难度要小的路,后两者的一些岗位报考条件少,每年报考的人数多,而选调生通常只允许应届毕业生报考。
虽然竞争者少了许多,但报考选调生岗位的都是相当优秀的人。
杨云记得,当时报考定向选调生时,需要满足党员、在学校任职一年以上的学生干部且必须担任正职等条件。
所谓学生干部正职,通常指班长、团委书记、党支部书记、学生会主席之类。当时杨云的班上有70多人,包括她在内只有三名同学符合报考条件。
无独有偶,比杨云小一届的李慧(化名),报考定向选调生时,该岗位要求曾担任过社团、学生会主要负责人。这样的条件直接把同校95%的人都筛选掉了,剩下5%的人竞争,这让李慧感觉“挺简单的”。
选调生考试分为笔试和面试两大部分。其中,笔试满分分,两个小时内要完成50题的行政职业能力测验(俗称“行测”)和2道申论题(一种考查写作能力的测评方式)。
李慧回忆,笔试结束第二天,她就进行面试了,面试时抽取题目后用两分钟审题,6分钟作答。
对于选调生的考试,李慧备考的时间并不长——笔试只准备了一个星期,面试则准备了一晚上。
通过报考选调生,进入公务员体系,这是一条比国考、省考难度要小的路图源:视觉中国
通过考试这一关后,紧接着是工作单位的分配,是分配到市、区,还是县城,亦或是乡镇。在结果出来之前,谁也不知道。
用杨云的话来讲,这是一个“开盲盒”的过程。毕业院校、考试成绩、生源地等因素都会影响分配地点。
李慧说,她的同班同学分配到了市里,但自己被分配到县里,即便她家就在市区。
杨云也分配到了县城,离家较远,“90%的选调生都分配到自己的家乡或者家乡附近,但我就是那没能如愿的10%。”杨云告诉时代周报记者。
不过,即便被配到了市、区或县城,选调生也需要先去乡村锻炼。
各个省(区、市)几乎都对选调生提出了下乡的要求,比如山东年选拔选调生公告中就提到,新录用人员在录用单位暂不分配具体工作岗位,先统一安排到基层锻炼2年。
湖南年选拔选调生公告中提到,安排到省直、市州直机关的选调生,录用后先到乡镇(街道)锻炼2年,人事关系放到乡镇,并至少安排1年时间到村任职等等。
在知乎搜索关键词“选调生下乡”,能看到不少贴文询问“下乡之后的生活如何?”“经过两年基层锻炼后,能否调离乡村?”
备考期间,杨云也在社交平台搜索过别人的故事,希望能提前了解未来的生活状态。
“必须要耐心的接受不完美”
通过选调生考试后,最终杨云和李慧都决定走这条路。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,但困难还是如期出现了。
例如,从出行上看,李慧住的公寓距离上班的地方较远,只能骑共享电车,但她从来没骑过。“刚上路的那几天,撞过一次卡车,摔过一次水坑。当时想我应该在这里活不下去吧。”李慧调侃道。
她也不太适应县城的作息。有一次,她和同事晚上加班到7点多,想去外面吃点东西,但附近的几家店都关门了。
在县城过渡了一段时间后,李慧和杨云终于下乡了。
随着车辆行驶时间的变长,路两边野草、绿树变多,高楼、行人、车辆变少,想象中的担心消失了,更多是对即将来临新生活的好奇。
“我早就跟自己说要做好吃苦的准备,必须吃苦,必须要耐心的接受不完美。”杨云回忆。
杨云曾经设想自己下乡后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,但真正下乡后,她每日所做的基本是琐碎事务,甚至还会听到有质疑的声音,“高学历来到一个小县城,你能做什么?”
下乡前的宏大设想,在下乡后变成一件件小事,以及日复一日的枯燥。
当然,也有好的地方——在村里工作,杨云觉得,买东西相对方便,出了村委门口就有便利店,也可以接收快递,日常物资基本靠网购。
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经常停电,有一次,杨云一个人在村委值班,刚吃上泡面,村里停电了。一片漆黑、人影都没有。那一下子,着实把杨云吓得不轻。
图源:视觉中国
李慧和杨云情况差不多,两人都觉得日常生活没大问题,就是缺乏社交,平时的交流对象只有当地村民。他们的工作已经和生活融为一体,有时候周末也会加班,平时很少有自己的空间。
“会羡慕那些在大城市工作的同学,看到一些同学在朋友圈发自己周末出游。”杨云感叹,看到别人是奶茶、鲜花,一想自己的周末可能只是比较孤独的状态。
有人走了,有人还在
时间久了,杨云也开始主动出门找附近的村民唠嗑,更多的去了解心里的想法。但有时候也会因为语言不通吃到闭门羹。
杨云记得,有一次是上门去和贫困户讲,对方的情况是可以申请一次性交通补贴。因为不会说当地的话,杨云就只能用普通话沟通。
当时就有一位老人就讲了一些不太友善的本地话,意思是如果谁跟他讲普通话,他肯定不回答。杨云听懂了老人的意思,心里觉得有些委屈,但嘴上并没有反驳,还是耐下性子来跟老人一遍遍解释。
“我知道,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,只能自己去消化。”杨云表示,会有一点难过,因为自己做的事情,没有得到别人的理解。
不被理解的时候很多,但得到理解是做好工作的必要前提。
杨云观察到,在村里想做统一的规划,会涉及土地问题,就得取得村民的理解。
比如村子的地较少,如何征地,如何使土地要素集约化,一定会有村民意见不统一的时候,需要强大的内心去处理这些矛盾。
除此之外,原本想像自己要做建设乡村的大事,但事实上受基层身份限制,也受下乡时间限制,并不容易。
“要有‘一村一品’的特色,要包装、要宣传、要搞IP,这是一个很长的拉锯战。”杨云开始感受到,理想与现实的落差。
工作了一段时间后,杨云听说,身边出现选调生辞职的情况,不止是乡村一级,也有县一级选调生离开的,或因为出现脱发等身体预警,或因为对未来感到迷茫。
对杨云而言,两年后离开乡村回到县城,大概率工作状态还是如此,只是工作地点的变迁。这就是自己选择的路,需要坚定地走下去。
路有没有修好?路灯有没有亮起来?工程完善的如何?现在,杨云更爱想这些。或许自己短时间内做不出宏伟业绩,但至少在离开前给村民留下点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