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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响豫中农民暴动第一枪

文/张长安

在中国共产党建党周年前夕,我受河南省许昌市建安区(原许昌县)委宣传部的委派,怀着崇敬的心情,到建安区苏桥镇司堂村,缅怀革命烈士英灵,采访、记录烈士的英雄事迹。

距今92年前的年2月12日,司堂村及周边村庄的多个贫苦农民,在中共许昌县委书记李杜,县委委员、团县委书记陈云登,县委委员、司堂村农民协会主席薛朝立的直接领导下,举行了农民暴动。他们高举“工农革命军”大旗,颈系红布标志,手持枪支、大刀、长矛、红缨枪,杀土豪,焚地契,开仓分粮,向国民党反动势力、当地的土豪劣绅展开了英勇的斗争,鼓舞了广大农民群众的革命意志,扩大了共产党在豫中地区的影响,由此拉开了豫中人民武装斗争的序幕。

这一壮举,被上海《申报》在年2月18日予以报道:“共产党武装占领许昌西北乡一带……”这一重要消息,当时轰动全国,司堂村名扬天下。

烈士薛朝立遗像

深秋季节访司堂仰望暴动纪念碑

司堂村位于河南省许昌(今建安区)、禹州、长葛三县交界处的石梁河南岸,位置偏僻,离许昌老县城约60里,全村辖三个自然村(包括司堂、蔡庄、刘堂),现有口人,土地亩,名共产党员,10个村民组,隶属于建安区苏桥镇。

年立冬前的一天,天高云淡,秋风习习,金菊吐蕊,清香扑鼻。

那天午后,我坐在前来接我的苏桥镇司堂村党支部书记司书杰驾驶的轿车里,出建安区新城沿乡村平整的水泥路向西驰去。中等身材、50多岁的司书记指着窗外的田野,说道:“农民的力量无比强大,能移山填海,能改天换地。你看,昨天中原大地田野里,还被玉米、大豆、红薯等农作物所覆盖;今天,那些农作物不见了,一望无际的田野里,农民播下的一行行、一垅垅绿盈盈的麦苗已长出四指多高。”

“是呀。”我依窗远眺,见此时的麦苗还没分蘖,显得弱小,却在地面傲然迎风挺立。我说,农谚道:“‘麦崩九股。’此时的麦苗,不怕度过长达三四个月的寒冷严冬,再经几场大雪覆盖,待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时,经阳光普照,雨水滋润,一株麦苗可分蘖九株,迅速铺严地面拔节长高,到了6月,又是一个丰收年!”……

我俩一路历数中原的农作物,唯有小麦不仅不怕严寒,还能在寒冬中缓慢生长。觉得小麦像陈毅赞美《青松》的诗句“大雪压青松,青松挺且直。要知松高洁,待到雪化时”中的那样,它具有不畏艰难,愈挫愈勇的气概……我俩在交谈中,不知不觉便进入司堂村村委院内。

下车后,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杨景尧,微笑着热情地迎上前同我握手,他满面红光,身体强壮。

我估计他60出头,问他贵庚。

他答:68岁。

司书记向我介绍,他是司堂村前任党支部书记,又是全面了解农民暴动的义务讲解员。

“好好,由您来讲解,我会掌握先烈的更多暴动壮举。”

“西边是司堂农民暴动纪念碑。”我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近纪念碑,见它坐北向南,矗立在司堂村委会西侧,下宽上窄,呈四棱方柱形的碑体,高约10米,通身为白色,上写“司堂农民暴动纪念碑”九个楷体黑色大字,字体笔锋饱满,遒劲有力。纪念碑左侧镶嵌一块11个红色大字的金色牌匾:中共许昌市委宣传部制作的“许昌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”;纪念碑右侧镶嵌一块10个红色大字的牌匾:中共许昌市委宣传部、许昌市教育委员会制作的“许昌市中小学德育基地”。碑座四周立有1.5米高的钝五角形的青石围栏,正前方是一块约有平方米的水磨石地面小型广场。

南边一所民房的东山墙上,用醒目的黑色大字写着农民暴动简介。周围被苍松翠柏簇拥,整块碑园约有一亩大小,显得庄严肃穆。

我仰望着纪念碑,仿佛听到了当年农民协会主席薛朝立,对农民慷慨激昂的演讲声,农民手持长矛举行暴动,冲向土豪劣绅的呐喊声,不由得心潮澎湃,浮想联翩……

中等身材的杨景尧向我介绍,每年清明节、建党节,区、乡、村的党员干部,都来缅怀先烈的英灵,学习英雄事迹,重温入党誓词,周围的学校师生也来献上黄白素花,先烈的革命精神发扬光大,代代相传。

采访司堂农民暴动的诸多往事,三言两语说不完,需要几天时间。因我家在建安区老城居住,距司堂村近60里,天天往返要在路上占用很多时间,为了掌握更多详细的农民暴动情况,我要在司堂村停驻几天采访。当晚我住在司书记家东厢房,在晚饭未做熟的一小段时间里,我见缝插针,打开笔记本,同司书记、杨景尧及其他村干部,座谈了解薛朝立的身世和暴动经过。我边问,他们边介绍……

夜幕降临,司书记拉亮电灯,他贤惠能干的妻子端上家常饭菜。我喝着她用灶火熬制的红瓤红薯稀饭,觉得甜丝丝的,非常好喝。我一连喝了两碗,又吃下半个馒头。她热情地劝我多吃:“来这里就到家啦,别作假,锅里还有,再盛一碗吧?”我摆摆手说:“吃饱啦。”饭后我坐在床前,打开笔记本,写下采访提纲……

薛朝立家境贫寒受欺凌爷爷气死

翌日吃过早饭后,按照司书记提前的通知,司堂村革命先烈的几个后代、亲戚,和村里上岁数知道暴动经过的8个老人,早早来到村委会。在一间办公室里,大家围坐在椭圆形的长条桌子前。我见他们都是双鬓斑白,满脸皱纹,年轻的年龄63岁,年长的已经80多岁高龄。一提起当年农民暴动,群情激昂,争相发言。

薛朝立的姥娘(外祖父母)家在司堂村,他大舅父78岁的孙子,从教师岗位上退休的司守信告诉大家:“薛朝立因革命工作需要,曾化名吴云、吴启明。年3月19日,他出生在许昌县苏桥镇磨李村一户贫苦农民家庭,家里穷得地无一垅,全部家产仅有遮风避雨的半间草房。祖父薛全成,在石梁河给本村土豪余金池家放“扁嘴”(鸭子)度日,父亲薛万松、母亲司改妮,也在他家当长工,夜晚编席(当地有编席的传统,男女老少都会编)挣个辛苦钱。”

司守信回忆说:“那年夏季的一天,突然狂风暴雨,朝立的祖父给余金池放的扁嘴,在暴涨的河水中被冲丢了三只,余金池诬赖朝立的祖父偷卖了,打骂其祖父,逼他赔钱。余金池无端拿屎盆子朝一生清白的朝立祖父头上倒,气得身体瘦弱的朝立祖父嘴巴哆嗦,浑身发抖,最后活活被气死。余金池又转向朝立的父亲逼钱:“你爹死了,儿子在,父债子还!”他父亲被逼躲债,背井离乡流落到陕西,靠给人家编席糊口。半年后朝立父亲回来,余金池又上门逼父亲赔钱。朝立父亲逃到陕西继续打长工,在一次干重活时摔成重伤,回家不久,撇下孤儿寡母,含恨离世。”

“此时无依无靠、可怜的朝立母亲抱着才4个月大的薛朝立,回到司堂村的娘家,靠两个舅父接济度日。薛朝立7岁时,外祖父司金三资助他就读司堂小学。家庭的厄运,社会的不公平,在薛朝立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,激发了他刻苦学习、奋发上进的决心,学习成绩名列前茅。在许昌自治讲习所教书的大舅父司子清见外甥勤奋好学,才华超群,毅力惊人,便让他到许昌县城读书。年,朝立在许昌育英高小毕业,以优异成绩考入位于许昌的河南省立十四中学深造。”

司守信提起薛朝立有说不完的话,兴致很高,座谈时如数家珍,侃侃而谈:“朝立在中学期间,追求进步,团结同学,乐于助人。他除了完成学业外,对《向导》《新青年》《农民运动》等革命书刊产生了浓厚兴趣,并且认真阅读。上学期间常同革命烈士张钟端之子,同窗好友张梦梅、张兆梅兄弟参加社会活动。对土豪劣绅欺压贫苦农民的不合理现象,非常痛恨。每逢假期,他回村同村里的长工、佃户们,提出推翻剥削阶级的主张。年3月,薛朝立在学校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,同年11月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,开始参加党的公开或秘密活动。”

年上海“五卅惨案”的消息传到许昌后,薛朝立组织学生罢课上街游行,散发传单,演讲揭露“五卅惨案”的真相,愤怒声讨日、英帝国主义残杀中国工人、学生的暴行,组织募捐支援上海工人的罢工斗争。他还和同学们深入大街小巷,查禁日货,封存洋货。他们的义举,当时的北京《晨报》和上海《申报》都分别给予报道:“许昌各校一致罢课,学生上街演讲,在许购烟的商人已无人与之交语。”“许昌市民因沪案断绝英人食料,县署劝阻无效,英侨纷离。”

年初,共产党人谷乔迁、国民党左派郭耀珊等,先后来到许昌城内的河南省立十四中学担任老师。薛朝立在这几位老师的课堂听讲,逐步认清了什么是剥削,什么是压迫,什么是革命和怎样走向革命道路等问题,从而成长为一个为大多数人谋利益的革命者。

当时,薛朝立经常在县城、学校、农村发动群众,传播革命种子。他回到司堂村发动群众时,想起他13岁时也就是年,这个村里发生的一件事:那时他正在城里上学,当时的许昌、禹州、长葛一带,国民党官府制定的苛捐杂税多达二十多种,司堂村的土豪司品卿勾结官府,趁机向他的众多佃户增加租捐,名曰“佃捐”,压得佃户难以承受。

身为司品卿的佃户,薛朝立的堂表兄司聚才,生性豪爽耿直,他找到其他佃户组织抗捐。在他的带动下,佃户们手持棍棒,一起来到司品卿家质问:“租地契约是怎么写的?为什么凭空增加佃捐?还想把已经松(打)净芝麻粒,只能烧锅的芝麻秆再榨出油来吗?!还让不让穷人活下去?”司品卿面对双目冒火、怒气冲天的司聚才的据理质问,自知理亏,怕闹出人命大事,伸伸脖子暂时咽下贪得无厌的心思,被迫取消了增加的佃捐。司聚才带领佃户抗捐的行动,得到了当地贫苦农民的拥护,大家拍手称快。

薛朝立回想此事,觉得司聚才是一个敢做敢为、有号召力、能独当一面的农民领袖,是自己发动群众的得力助手,便天天主动接近他,向他宣传革命道理,讲穷人要翻身、要活命,就要团结起来,向反动势力作斗争的革命思想。从而使司聚才树立起为贫苦农民翻身闹革命的决心。他对薛朝立说:“老表,放心吧,今后跟着你干革命,同生死,共患难,翻身求解放,斗争到底。”

此时薛朝立想带他出去见见世面,但还不能向司聚才亮明自己共产党员的身份,交代他存住气,有机会再说。

年8月,薛朝立接到上级要选拔一批革命青年,到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的指示。薛朝立认为机会来了,立即告诉同在许昌十四中上学的司中和(他二舅父的长子),又从许昌回到司堂,向司聚才、司中灿传达。他俩得到这一消息,情绪高涨,商定一同前往学习。二人有编席的技术,为保守秘密,在人前哼着编“龙凤呈祥”图案的床围子席的口诀:“抄二压三连抬四,一根不对拆到底。二二三四二二一……”在村里放出风声出外编席。

薛朝立一行四人乘京汉铁路火车,前往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。在讲习所里,他们看到从未见过的马克思、恩格斯、列宁的画像,学习了毛泽东在年12月1日发表的《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》一文及有关开展农民运动的其他学习内容,武装了思想,提高了开展武装革命的认识,坚定了革命斗志。

“谁是我们的敌人?谁是我们的朋友?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。”薛朝立、司聚才、司中和、司中灿,在返回许昌的路上一直认真地思索。

司氏祠堂旧址

组织农民协会发动农民暴动

年10月,中共许昌县委书记李杜和其他领导人陈云登、薛朝立等人,根据8月7日党中央在汉口召开的紧急会议,要求“全党走农村包围城市,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”,响应秋收起义以及发动农民群众武装夺取政权的精神,来到位于许昌县西北乡司堂村一带开展工作。他们经过综合考虑对比,一致认为司堂村有如下优势:

1.此地位置偏僻,距许昌、禹州、长葛县城较远,是国民党统治力量薄弱的地方;

2.年司聚才曾在这里,组织发动佃户向本村土豪司品卿进行过抗捐斗争,小试牛刀,取得胜利,有良好的群众基础;

3.薛朝立是司堂村的外甥,自幼在该村舅父家长大,人熟地熟,群众关系特别好,有登高一呼、众人响应的优势。

年12月,李杜、薛朝立根据司聚才积极主动的工作表现,发展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。

薛朝立、司聚才、司中和、司中灿经过在武昌的学习,回到许昌后,全身心投入到革命活动之中。他们在中共许昌县委的直接领导下,宣传发动群众,首先组织以司聚才、司中和、司中灿、司银相、司运合、司林仓、司银聚等主要骨干成立农民协会。

薛朝立为宣传革命思想,发动群众,他带领大家白天到石梁河芦苇滩中(笔者到石梁河南北两岸实地采访,见现在的芦苇十分茂密),夜晚到村外的荒地,宣传党的主张,启发农民团结起来反抗压迫,号召大家跟着共产党走,翻身求解放。他告诉大家,农民没有自己的组织,就不能自卫,就没有反抗力量,只有联合起来,组织起来,才能同土豪劣绅作坚决斗争,才能改变贫苦农民的地位,最终获得解放。经过串联发动,偏僻的乡村沸腾了起来,群众纷纷要求早日成立农民协会。

薛朝立虽然生在磨李村,自从他4个月大时死了父亲后,便随母亲来到司堂村的舅父家生活,在磨李村原有的半间草房早已倒塌,荡然无存。实际上他在磨李村已经没有了家,司堂村的男女老少,早已把他当成司堂人。大家见薛朝立有学问,胸怀远大,为人正直公道,一致选举他担任司堂村农民协会主席。

在司堂村成立农民协会的影响和带动下,郑庄的贫苦农民郑万昌,在司堂一土豪家打长工,是司堂农民协会的一个骨干成员,他回到郑庄,串联本村贫苦农民,成立了农民协会。附近的蔡庄、郑庄、谢庄、杜寨、磨李、肖庄、陈堂,等20多个村庄的贫苦农民,也迅速成立了农民协会,会员迅速发展到多人,其中赤卫队员多人。薛朝立组织赤卫队员,袭扰被北伐军击败、溃散在当地的奉军的散兵游勇,收缴他们手中的枪支弹药装备农民协会,很快拥有长短枪多支,大刀长矛上千件。他们积极维护农民权益,勒令土豪减租减息,凭土地多少,承担官车、劳役,抗拒一切苛捐杂税。关闭一切赌场、烟馆、会馆,严禁这些场所开门营业。

抗租减租的消息,震动了许昌县西北部各乡村,广大贫苦农民深受鼓舞,纷纷效仿。短短的几个月时间,以司堂为中心的农民革命运动蓬勃发展起来,搞得热火朝天。农民协会的建立,贫苦农民的觉醒,为以后举行农民暴动奠定了组织和思想基础。

年春节前,中共豫中特委在河沿张村周纪武家里,召开各县县委书记参加的会议,研究部署新的一年的工作。会议决定,为配合全国开展武装夺取政权的工作,定于年3月3日,沿京汉铁路豫中段的各县农民同时举行暴动。

中共许昌县委书记李杜、县委委员陈云登、薛朝立,根据这一决议,立即进行各项准备工作,制做了绣有“工农革命军”字样的红色旗帜,拟定了22条暴动口号,印制了0多份《告农民群众书》在附近乡镇和村庄,广为张贴散发,一时间家喻户晓,尽人皆知。同时,中共许昌县委还和禹县、长葛、襄城、临颍、郾城、西华、商水、上蔡等地县委、农民协会联系,届时配合许昌开展农民暴动,形成豫中农民暴动以许昌为中心的局面,迎接革命高潮的到来。

中共豫中特委定下3月3日举行暴动的日期后,在许昌各地紧锣密鼓地准备开展农民暴动的前夕,薛朝立经过深思熟虑,主动地向中共许昌县委提出建议,把家乡司堂村作为开展武装暴动的首选村庄。县委经过研究,认为司堂村距县城较远,反动统治势力薄弱,群众基础较好。薛朝立自幼在该村长大,人熟地熟,人缘关系极好、熟悉地理环境,西临禹州浅山地带,是组织武装暴动的理想村庄,一致表示同意。

土豪闻讯拼命反扑提前暴动有回击

当地要举行农民暴动的声势,使土豪劣绅惊恐不安,他们蠢蠢欲动,猖狂进行反扑。磨李村土豪恶霸、保董余金池在其家召集各保保长、土豪劣绅开会,一起阴险密谋:向农民继续派粮派款的同时,一方面对以薛朝立为首的所有农会主席,采取暗杀手段,斩尽杀绝,不留后患;一方面勾结官府,捉拿农会骨干,押解县城投入监狱。

年2月11日,共产党员司聚才得到这一消息后,立即向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汇报。在革命力量面临人头落地,突发的你死我活状态的严峻时刻,中共许昌县委认为,原定的3月3日暴动,距今还有20天,现在形势突变,迫在眉睫,不能束手待毙!研究决定:立即成立以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、司聚才为领导的暴动指挥部,提前19天,抢在敌人挥下屠刀前的2月12日暴动。当晚各村农民协会得到通知,分别召开秘密会议,制定统一标志,口号、旗帜。

司堂村前任党支部书记,农民暴动义务讲解员杨景尧,领着座谈的几个老人,来到司堂农民暴动纪念碑的北侧,指着路北的三间青砖瓦房,情绪激动地告诉我:“此房原是司氏祠堂,年2月12日上午,本村多名暴动队员早早的聚集在这里,共产党员司聚才,高举工农革命军大旗,大家颈系红布标志,分别手持枪支、大刀、长矛、红缨枪。人人精神饱满,个个斗志昂扬,聚集在司氏祠堂前。当年17岁的薛朝立站在祠堂前的青石碾盘上,声音高亢地动员:“乡亲们,地霸余金池和官府一个鼻孔出气,经常欺压坑害咱老百姓,让我们吃不饱,穿不暖,民愤极大。今天我们面对面向他斗争。”他环顾群情激昂的大家,继续说:“我们的头是肉做的,蒋介石、冯玉祥的头是肉做的,土豪劣绅的头也是肉做的,都是血肉之驱,一命顶一命,我们不怕他。大家齐心协力,就能把他们打倒,咱们穷人才有饭吃。今天我们去余金池家,找他算总账!”说罢,他向北一挥手,敏捷地跳下青石碾盘,和李杜、陈云登一起率领大家向磨李村前进。

磨李村在司堂村的北边,中间隔一条石梁河,两村相距约1.5里。十几分钟后,群情激昂的暴动队员进村包围了余金池家。队员们打开他家的大门,中共许昌县委书记李杜,上前与余金池进行说理斗争,要他把剥削佃户得来的粮食、钱财分给佃户。

余金池不仅不低头认罪,还眼露凶光,轻蔑地指着大家,口吐狂言:“现在是民国的天下,你们能把我怎么样?就凭你们手中几杆烧火棍,想造反吗?今天是你们下手早,我晚下手了一步,我要是提前一天,你们现在都是我的刀下鬼!”暴动队员见余金池气焰嚣张,怒不可遏。薛朝立、陈云登、司聚才上前将余金池捆绑起来。在一片“打倒恶霸余金池,为穷苦百姓报仇”的口号声中,陈云登把他拉出村外打谷场上,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。这时,国民党许昌县政府前来帮助余金池催粮款的一个衙役见势不妙,拔腿就跑。暴动队员司运合开枪将其击伤,司聚才、司中灿、司金秀上前对其连砍数刀,将其毙命。

接着,李杜、薛朝立、陈云登主持,把余金池的地契焚烧,粮食、钱物全部分给贫苦农民。

参加座谈的烈士后代、亲属及村干部

暴动队员旗开得胜土豪劣绅均逃窜

除掉横行乡里的恶霸余金池的大好消息不胫而走,很快传遍附近的大小村庄,大长了农民群众的革命志气,激发了农民武装斗争的积极性。附近的蔡庄、杜寨、谢庄、郑庄、湾胡、肖庄等十几个村庄的农协会员,从四面八方赶来助威,暴动声势旗开得胜,势不可挡。

下午,暴动队伍开到郑庄,找土豪郑海成算账,可他早已闻风逃掉。暴动指挥部把郑海成的所有粮食,钱财分给了群众。接着,队伍开到蔡庄,恶霸蔡老六也已潜逃,指挥部同样开仓分粮,焚烧地契,群情更加振奋。

13日一早,西北乡一带的农协会员大都赶来,队员猛增到多人。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、司聚才,带领大家浩浩荡荡向闫庄进发,去抓恶霸杜建坤。可他闻讯后在头天晚上,已把钱物转移疏散,全家人员躲藏起来。农协会员冲进他家逐屋搜查,从室内地窖里搜出大量银元和铜钱,抬到村头分给贫穷农民。

接着,暴动队伍从闫庄开往杜寨。发现土豪梁川和李春荣两家的家门上锁,两家人员早已躲避。愤怒的农协会员,放火烧了他两家的房屋。下午,队伍开到湾胡村,分了土豪胡海成的财产,并将其平时欺男霸女、无恶不作的儿子胡戊己开枪击毙。

当晚,队伍开进孟店村,为了阻止国民党反动派从外地经铁路运兵镇压暴动农民,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审时度势,立即安排40多人,由司中灿带领去扒京汉铁路,并割断电线,切断敌人的通讯交通。由于他们只带了些斧子、杠子之类的简易工具,一直干到天明也没达到扒毁铁路的目的。

14日黎明时分,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得知逃跑的杜建坤、郑海成已去县城告状。三人分析认为,国民党县政府,一定会或派兵或搬兵前来镇压,认为当前以司堂为中心的农民暴动虽然发动起来,但由于受土豪劣绅先举起屠刀砍来的急迫形势所逼,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提前举行暴动,加之与禹县、石固、长葛等地的农民协会还未取得联系,属孤军作战。如若继续在当地暴动,会有被反动军队围歼的危险。因此,为保存革命力量,须立即把革命队伍带到禹州山区,开展游击斗争。

14日下午,队伍向禹州方向前进。进入肖庄寨时,大恶霸肖老茂早已没有踪影,暴动队伍把他的粮食、财产分给当地贫苦农民。当晚休整队伍,计划次日进入禹州山区。

敌人反扑凶狠毒辣派出重兵来镇压

2月15日凌晨,寒气逼人,大雾笼罩。国民党反动派调来大量兵力,包围了肖庄寨。带领暴动队员站岗放哨的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得到受敌包围的情报后,喊醒分散在当地群众家中休息的暴动队员……

原来,在12日暴动枪声打响时,位于磨李村东十余里的京汉铁路上的石寨火车站站长宁相华,就向武汉铁路局报告了此事。铁路局长密报给河南省反动政府。省府令国民党第二集团军十五师师长孙桐萱率兵前来镇压。

13日深夜,孙桐萱带骑兵、步兵、炮兵、工兵和大刀队、手枪队,足足两个团的兵力,包围了司堂一带的村庄。然后逐村清查缩小包围圈。他们鸣枪进司堂村后,方知暴动队已向西转移。天亮时,土豪杜建坤给孙桐萱部骑马带路,向肖庄寨扑去。

14日上午,留守在城里的中共党组织负责人吴中甫,得到敌人派军队镇压暴动队伍的情报后,觉得形势十万火急,立即派吴松昌前去通知。许昌县城离肖庄寨约70里,吴松昌几乎跑步一样,把通知送给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时,他们已被重兵团团包围,面临灭顶之灾。三人为了保存革命实力,决定立即从南寨门撤走。当队伍来到南寨门时,发现寨门上锁。暴动队员郑金堂找来大锤砸开铁锁,队伍迅速撤出。刚出寨门的队员在大雾中,与国民党围兵遭遇,因雾中敌我双方彼此看不清,虽未激烈开火,但暴动队员被冲散不少,大部分由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带领向西南禹州方向撤离。

敌人为了全歼这支革命队伍,用正规部队和地方反动武装联合夹击的办法追赶。大土豪蔡老六,是这一带红枪会头领,他派出爪牙四处传告,让各村红枪会截杀农民武装。在撤离的路上,当遇到有人持枪拦截,薛朝立总是临危不惧,把李杜、陈云登拉在身后,上前对他们说:“我叫薛朝立,东边司堂村人。咱们都是穷苦人,给土豪当佃户,你我无怨无仇,别给坏人当枪使。让开一条路,以后会回报你们。”红枪会员听后深表同情,说:“咱们都是穷人,同吃长工饭,都是一家人,俺不拦,你们走吧。”就这样,薛朝立打通了红枪会把守的一个个关卡,带领队伍继续向西南方向转移。

当暴动队伍撤到马头魏村时,又同敌军相遇,大部分队员被冲散。共产党员司聚才和农协会员司中和、司林仓、司运合、司遂昌、司银聚等20多名队员冒着生命危险,把李杜、薛朝立、陈云登等主要领导人护送到许昌、禹州交界的水潮店村,使他们脱离了险境。中共许昌县委在这里召开了紧急会议,决定暴动队伍分散隐蔽,以后继续发动群众,组织武装力量开展斗争。

李杜、薛朝立、陈云登暂时离开许昌,向中共豫中特委汇报暴动情况,接受党的下一步工作指示。

党员在纪念碑前重温入党誓词

敌人报复惨无人道先烈被捕人心寒

由于敌我双方武装力量悬殊过大,自16日起,参加暴动的农协会员,遭到反动势力的疯狂镇压。国民党反动军队,采用抄、抓、抢等残酷手段,对司堂、杜寨、郑庄等几十个村参加暴动的农民,逐人逐户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屠杀和迫害。

当时司堂村共户,(其中土豪占13户),被反动军队抄家的就有66户,他们的家产被洗劫一空。司聚才一门近族四家,家具农具全被砸毁,连门窗都被扒个净光,几十口家庭成员被扫地出门。

郑庄、蔡庄、杜寨等村也遭到了同样的洗劫。敌人天天出动兵马、便衣队,到处明查暗访,缉拿暴动骨干。先后逮捕农民多人,押解县城审讯后,除放回43人外,其余的全押解到新乡驻军司令赵守钰处。经国民党河南省府审理后,关入监狱。暴动骨干司中灿、司坤岭、司金三、司子清、司群成等人二次被捕入狱。其中一人被关押3个月,4人被判处7年徒刑。未被捉拿的群众,有的藏在西南乡禹州一带,有的逃往豫南、豫西、山西等地谋生。司银聚等10多户贫苦农民,直到全国解放后才敢回到家乡。

年仅18岁的郑庄村农协会员郑建松、郑长喜,嘴上刚长出毛茸茸的胡须,显得英气勃发。他俩在暴动队伍撤离肖庄寨时未来得及逃脱,被土豪肖连生抓住,拉到肖庄寨北门外的马家潭,残暴地用乱刀砍死,尸体被剁成了肉泥。家人装殓时,看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骨肉,哭晕过去,醒来只能用铁锨一块块地铲进棺木。更令人发指的是,肖连生竟把郑长喜的心脏挖出来炒熟,当下酒菜吃掉,并哼哼奸笑,凶狠地说:“这就是暴动者的下场!”

司聚才今年63岁的孙子司书庆,头发花白,面容清癯,目光炯炯,他继承先祖的遗志,身上透着革命者的遗风。

座谈时他悲愤地说:“那天早上暴动队伍分散后,我爷爷司聚才护送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来到安全村庄水潮店,牢记薛朝立同他分手时,交代他继续斗争的嘱咐,辗转来到长葛县暂时躲避官府缉拿。我爷爷司聚才是司堂村农民协会领袖之一,是敌人重点捕杀对象。因为一时抓不到他,残暴的敌人把我爷爷的父亲——我的曾祖父司长运抓去。为防止他逃跑,脱去他的棉袄,用绿豆粗细的铁丝穿透他的锁骨,逼他说出儿子的下落。我曾祖父傲骨挺立,拒绝回答。敌人指使保丁梁可俊,用麻绳绑住我曾祖父的两个脚脖,将他仰面平放在地上,让牛拖拉沿村示众。惨无人道地把他活活地折磨两天后,奄奄一息的曾祖父被敌人枪杀在杜寨村的梁家打谷场上,享年58岁。好心的乡亲们,把他掩埋到杜寨东门三官庙后。8年后,我家筹钱买了棺木,把我曾祖父的尸骨迁到祖坟埋葬时,看到锈迹斑斑的铁丝,仍然穿在他的锁骨骨架上……”

司书庆哽咽得说不下去,他接过司书记递给他的一瓶矿泉水,喝了几口,待情绪平静下来,又说:“我爷爷司聚才在长葛隐蔽时,一天他有事外出,被闫庄土豪杜合兰的儿子杜林认出,他不露声色喊来几个保丁,强行把爷爷抓住,绳捆索绑押到杜寨。”

土豪胡新乾立即把司聚才押到三官庙严刑审问。脱去他的棉袄,让他光着脊梁,把他打得浑身血肉模糊,要他交代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现在何处,在哪里藏身。司聚才被打得昏死过去,又泼上凉水冻醒过来,一直坚贞不屈,自始至终不泄露李杜、陈云登、薛朝立三人的去向。凶残的敌人,用刀子割掉他的耳朵,一刀一刀割掉他身上的肉,仍然得不到任何回答。胡新乾知道他是个硬骨头,想从他口中得到回答很难,便残无人道地用斧头,劈开他的胸膛挖去心肝肺,煮熟吃掉。“又挥刀把我爷爷司聚才的头颅砍去,接着把他的身体砍成五六段。当年39岁的爷爷的鲜血喷在胡新乾身上,吓得他脸色发黄,双腿发软瘫在地上。乡亲们目睹我爷爷被杀的惨状……悲痛……欲绝……哭声……连……天……”司书庆哽咽地说到这里,泪花闪闪。

听着敌人的残暴兽行,此时屋内静得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到,众人都垂首搌泪,我心里隐隐作疼,一揪一揪……

稍停片刻,司书庆说:“在这次农民暴动中,我曾祖父司长运,我爷爷司聚才,还有高留聚、司廷俊、郑波君、司东振、司根、郑建松、郑长喜等九名骨干分子,在敌人的屠刀下惨遭杀害,壮烈牺牲,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。解放后,不知什么原因,却没有被追认为革命烈士……”

薛朝立到省城开封被抓捕壮烈牺牲

月1月,薛朝立和陈云登按党的指示来到省城开封,面见了中共河南省委的谷乔迁。谷乔迁指示薛朝立,担任省委秘书处技术书记。他接受任务后,为便于开展地下工作,薛朝立男扮女装,化名吴云,假装陈云登的妻子,在双龙下街租赁门面房,以缝纫职业为掩护,从事地下革命活动。薛朝立在缝纫店编印省委文件、报刊,印刷装订成册后,乔装成行李带出发行。每次都能巧妙地躲过国民党军警、特务的检查,出色地完成任务。

年9月7日,由于叛徒告密,薛朝立不幸被捕入狱。敌人在预审中,发现他男扮女装,认定他肩负着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任务,要他如实交代。

薛朝立用早已编好的话,不卑不亢的回答:“我原名吴启明,家境贫寒。你们知道,外来开封的单身汉不能租赁房舍,我无处存身,无奈与他假扮夫妻。”再问就什么也不说了。敌人对他使用重刑,仍然得不到任何口供。

国民党河南省政府主席韩复榘,得知薛朝立坚不开口的报告,命令军警把薛朝立带到省政府,由他亲自审问。韩复榘见薛朝立相貌堂堂,一表人才,上前说道:“你有文化,又年轻,我让你当副官,以后前途无量。”任由韩复榘如何用高官厚禄引诱,薛朝立都断然拒绝。韩复榘仍不死心,又说,“马国忠(此人被捕后叛变)已对你指证,你就是薛朝立,组织领导了司堂的共匪暴动,你难以开脱罪责。只要供出你的同伙,答应从此洗手不干,做个安分守己的国民,供出李杜、陈云登在哪里,就给你高官做,不然……”

“不然就要杀头吗?共产党人。以身报国,死而无憾!”薛朝立轻蔑地斜他一眼。

韩复榘穷形尽相,吼道:“此人非杀不可!”

几天后,薛朝立在开封曹门刑场上英勇就义,临刑前他昂首高呼:“打倒一切反动派!农民协会万岁!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

薛朝立壮烈牺牲时,英年18岁。

薛朝立殉难后,他大舅父司子清、二舅父司子明到开封,把他的尸体就地掩埋,并担负他母亲的生活费。全国解放后,党和政府追认薛朝立为革命烈士,抚养其母亲度过晚年。

先烈英名代代传英勇悲壮载史册

司堂农民暴动队伍,高举“工农革命军”大旗,打土豪,焚地契,分钱粮,打响了豫中农民暴动第一枪,向土豪劣绅发起了猛烈进攻,在河南农民革命运动的历史上,留下了光辉的一页。司堂农民暴动由于敌我双方武装力量悬殊过大,虽然失败了,但是沉重地打击了当地反动势力,极大地鼓舞了广大农民群众的斗争意志,拉开了豫中人民开展武装斗争的序幕。显示了中原农民的巨大力量,显示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民武装暴动势不可挡。烈士们的英雄事迹英勇悲壮,可歌可泣,他们的英名流芳百代,永垂不朽,将永远载入农民革命的光辉史册!

本文原载于《时代报告》年第12期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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