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辞掉年薪20万的工作,我花300回农村租

回到小地方

当张耜(sì)决定离开北京,接受云南省普洱市一份体制内的工作时,耳边出现最多的声音,是“可惜了”。

张耜今年30岁,老家在吉林延边,5月即将从中国人民大学博士毕业。

他本硕学的是历史,博士期间专攻中国思想史。周围的同学和朋友,也大多是人文社科类的博士。

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,寒窗苦读数十载,拿到学位,进入北上广的高校当老师,是最顺理成章的选择。再不济,也要去沿海或中部地区的省会城市。

他们无法理解,为什么张耜要去一个西南边陲的五线小县城做公务员。

但张耜心里清楚,他并不是一时冲动。

2月下旬,张耜去普洱参加面试。

寒冬腊月的季节,北方大地还是一片灰茫,这座西南小城却春意盎然,街边种满了棕榈和黄铃木,浓绿色的植被扎根在红土地里。

张耜在普洱的街头走了一下午,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,他发现,这里的生活节奏像是开了0.5倍速,即使是周末,商业街上的游客也不多,行人和车辆都是不疾不徐的。

临近黄昏,店员们纷纷拖出木质的折叠桌,摆在门口,准备吃晚饭——很多店面都是一家人在经营,放学的孩子循着香味儿回到家,书包还没放下,就被大人催促去洗手。

张耜也随便挑了一家小馆吃饭。满满一大碗米干,放足了料,不过9块钱。

天色渐暗,街心广场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,他一边吃饭,一边看窗外的人们跳广场舞。临走前他买了一瓶水,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,冲他微微一笑,点头说了声“慢走”。

那一刻,张耜有点儿恍惚。

此时,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正值晚高峰。过去4年里,他曾无数次被人潮裹挟着挤进望京、西二旗和天通苑的地铁站。车厢里人头攒动,一眼望去,全都是疲惫、空洞的脸。

张耜决定留在普洱。

十八岁之后,张耜先后在成都、西安和北京各生活过几年。小时候,他也向往大城市的光鲜和繁华,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,他发现自己扎根城市的心却越来越淡。

他想起自己的导师,一位年过花甲的老教授,因为住在南六环外的良乡,每次去学校讲课,都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。学生们经常在清早的地铁里看见老先生,靠在座位上闭目打盹儿。

“待在这样的环境里,是一种日复一日的磨耗,人容易早衰。”

比起高楼大厦,车水马龙,张耜更喜欢小城早市新鲜的蔬果,还有夜晚江边的啤酒摊。

他的选择不是个例。

当下,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渴望从都市的钢筋水泥中脱身,去拥抱热气腾腾的市井气,或是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乡野生活。

28岁的四川女孩车车和刘刘,在成都的互联网公司工作了6年。

刚上班那两年,两人虽是室友,却几乎见不到面。每天早晨,车车起床上班了,刘刘还在睡梦中;车车回家了,刘刘却要加班到深夜。

快节奏的生活,沉重的KPI,长期不规律的作息,压得年轻人们喘不过气,让人日渐变得麻木,钝感。

终于,去年九月,车车和刘刘辞去了年薪20万的互联网运营工作,自驾游去新疆玩。

深秋的新疆很美,因为海拔高,一天会经历两种季节。早上从民宿醒来,外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景,两人走在雪地里,把雪踩得嘎吱嘎吱响;中午太阳出来了,雪化了,下午又能看到黄叶。

这趟旅行,彻底点燃了两个女孩对大自然的热情。返程的路上,她们决定离开城市,搬去农村生活。

另一种生活

从新疆回来后,车车和刘刘搜寻了很久,终于在四川乐山市区附近的村子里,找到了一间两人都满意的平房。

房子门前有一颗栗子树,两侧有大片的柚子树、枣子树和李子树。还有两个小院子,一个放长木桌,之后邀请朋友们来吃饭,另一个种满花花草草,当作后花园。

她们花了元,跟房东签了1年的租房合同,平均每个月房租不足。

老房子很久没人住,两人重新把墙粉刷了一遍,又请师傅修缮老化的管道和电路,再铺上地毯和桌布,一点一点把家布置成温馨的样子。车车把旧屋改造心得发在小红书上,结果意外地受欢迎,吸引了近十万粉丝。许多网友留言说“好羡慕你们啊”,希望她们多拍vlog记录生活。

新生活徐徐展开。每天8点,两人起床,浇花,做早饭。车车最喜欢早晨起床,推开门的一刹那,满眼都是绿油油的农作物,深吸一口气,清新的空气深入肺腑。

两人上午拍视频,下午剪片子,一日三餐都自己动手做。晚上吃完饭,趁天光未暗在田埂间散步,看青蛙在脚边跳来跳去。

博主事业刚起步,广告收入不多,但她们不太为钱发愁。

农村物价低,鸡蛋从房东家买,4毛一个;菜肉去镇子上采购,10块钱一大兜;加上牛奶,面包,水果,一天下来,吃得再丰盛,伙食费也不超过40块。

除了吃饭,她们也没有其他开销。衣服是从家里带来的,刘刘留了三年的长发,是车车帮忙剪的。

离开成都以后,刘刘觉得自己彻底松弛了。在城市,弦绷得太紧,一点小事都会让她崩溃。

有段时间很忙,她好不容易抽空去健身,走出健身房却找不到共享单车。唯一的一辆,扫了码才发现是坏的。那一刻,她站在街边大哭,觉得整个世界都对自己太不友好了。

现在心态好了,很多时候,困难也就不算困难。

前两天,她和车车开始改造花园。失去了城市便利的服务,想做什么都要自己动手。为了给花园用的栅栏找材料,两人开车在镇子上转了一整天,最后无功而返,却依然欢天喜地的,“成天也不知道在瞎乐什么,穷开心”。

放弃高薪,换来舒适和自由,车车和刘刘觉得很值得。自从不用再为了别人的KPI奔忙,生活的掌控权,就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。

在东北生活的张博也有同感。去年,他辞去长春培训机构月薪一万五的工作,回到家乡,吉林白城镇赉(lài)县。县城很小,“一脚油门,10分钟就能从县东头开到县西头”。

他用15万积蓄,租了一个70平米的店面,开了一家“小岛便利店”。店铺有两层,白天他在一楼看店,晚上回二楼睡觉。

生活前所未有地规律起来。早上7点,张博开门,整理货架,打开b站直播间——一个人看店太枯燥了,他愿意和网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。

县城人少,人流量集中在中午和傍晚。便利店斜对面有一所蒙古族中学,学生放学时会来买烤肠,辣条和饮料。没人的空档,他就拍视频,写东西,搞点儿自己感兴趣的副业。

张博每天最喜欢的时刻,是晚上10点。

县城没有夜生活,闭店前一小时几乎不会再有顾客,他会开瓶啤酒,喝到微醺,跟直播间里的网友聊天,带着大家查账,看看这一天又赚了多少钱。

张博家是农村的,父母最近春忙,收入在农民中属于上乘,听儿子说要开店也很支持,任由他折腾。

小店平均每天营业额,周六日。一个月下来,张博能到手六七千,是县城平均工资的3倍。县城房价也低,好一点的楼盘,一平米均价在左右。

在长春时,张博晚上加班回家,看着万家灯火,总觉得没有一盏灯是属于自己的。回到镇赉后,他心定了,整个人生都慢了。

他频繁想起那句老话,“喝酒前你是东北的,喝完酒东北是你的。

虽然是调侃,但张博说,他真心这样认为,或许这就是小地方独有的归属感吧。

张博身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,有一半都回了县城,大部分进了体制内,少数人选择开店创业。他们早早地安定下来,基本不到一年,就和相亲对象结婚了。

父母经常开车从村里来看他。离得近了,催婚也比以前勤了。理由很充分,“多一个人和你一起看店不好吗?”

理想仍在

在人们的固有印象里,离开城市,回到家乡,是放弃了理想,选择了一种更好的生活。

但张博觉得,两者之间并不矛盾。毕竟,人会变,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理想。

当初他给小店取名“小岛便利店”,源于一个浪漫的想法。

他说,现在的人就像海上扁舟,被时代的浪潮推着不停地往前走。他想开一家“深夜食堂”式的便利店,让人们有个能够停靠的岛屿。

“经常有中年男人下班后,来我这儿开两瓶啤酒,拿点儿关东煮,在窗边坐上一阵儿。家里刚有了孩子嘛,不方便回家喝酒。媳妇打电话的时候,他就说,在楼下小岛坐着呢。吃完,喝完,换个精神状态再上楼。”

县城人情亲密。大城市的人忙着生存,自顾不暇,但小地方的人压力没那么大,所以更愿意和彼此产生连结。

陌生顾客买东西时,都喜欢跟张博聊两句,说些家长里短的小事。

他印象最深的是,一个3年级的小男孩,经常来买吃的,有一次看到他,冷不丁蹦出三个字,“离婚了。”

张博一头雾水,问,“谁呀?”小男孩低头,说,“就他俩。”

张博瞬间懂了,小男孩在说他的爸爸妈妈。中午,妈妈看到了一张照片,一直在和爸爸吵架,小男孩无处可去,只能走进这家熟悉的小店。

张博断断续续地记录这些故事,心中有个文学梦——村上春树在全职当作家前,也开了8年餐馆,所有经历都是积累。

他想,如果店能开下去,小岛便利店的故事也能一直写下去。

在浙江丽水遂昌县开花店的舒帆认为,只要了解自己想要什么,在县城也能实现梦想。

10年前大学毕业,舒帆回到了家乡,听从父母的建议,去事业单位工作了8年。

工作内容很重复且枯燥,报不完的报表,开不完的会,舒帆觉得并不适合她。她想起自己从小就喜欢美学方面的东西,高中时一度想要学画画,于是决定和丈夫一起创业开花店。

丈夫是设计师,负责美工设计的部分。两人是初中同学,毕业后不约而同地回到家乡,才有了后来的缘分。

舒帆每天8点半起床,10点前到店里,开始一天的工作。

花店开在一个安静的小区里,每天清晨还能听到鸟叫。她特意没有找人流量大的地方,因为比起临街的热闹,小区的幽静更利于创作。

花店的工作看上去美好,其实也很繁琐。新鲜花材到了要整理,换水,客人的订单源源不断地来。舒帆要负责拍照,要写文案,运营朋友圈和小红书。

她还开了一家线上淘宝店,卖一些花店周边,普通的一天都是在店里忙忙碌碌地度过。

但是舒帆觉得很开心,很充实,因为这是她真心喜欢的事。

“如果在大城市,我的花店未必有竞争力,但在小县城,好东西都是口口相传的,所以我相信只要认真做事,一定会有人赏识。”

对于张耜来说,选择了体制内的工作,就代表他的命运与这座小城紧紧捆绑在了一起。

虽然过去普洱在云南省内,没有大理、丽江、版纳那么有名,但他对普洱很有信心。

从昆明到万象的铁路即将建成通车,康养产业也在兴起,他觉得,这座小县城仍然暗藏着很多发展机遇。

他身上背负着一种使命感,“小县城确实有一些让人不够满意的地方,这不正好需要我们这些在体制内工作的年轻人,通过努力,一点点让它变得更好吗?”

重新热闹起来的中国小镇

一个隐然成型的新趋势是,中国小镇正在重新热闹起来。

年,自然资源部国土空间规划局副局长张兵对外表示,人口单一涌向特大城市、大城市的历史已经改变。县城、乡镇将会重获发展良机。

张博在长春做公务员考试培训时,明显感到报考人数在逐年上涨。

尤其是疫情爆发后,回县城当公务员和老师,靠近父母,获得一种更安稳、舒适的生活,在85、90后中成为热门选择。

同时,随着互联网的发展,一些新的工作机会和工作模式,也在县城涌现。

舒帆的花店,绝大多数客户会通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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